北京

北京:
晚辈顿首。
阳春三月快过去了,天气混沌,仿佛盘古还没来过,空气中细细的小颗粒慢慢地要着你我的命,时间就像年轻女人的脸,缓慢地在眨眼间消逝,来到这里五年,全国解放不过五年,想想也该对你说点什么了。
你近些年衰老得厉害,失了明清的风采,这马路虽已开到六环,但就像给孙悟空戴了六个紧箍咒,一个尚且要命,何况六个,挺住。
周末的晚上在后海散步,其实不是散步,是在人缝中游走,路旁的酒吧太多太喧嚣,里面的歌手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好看,唱歌一个比一个难听,坐在里面的人掐着酒瓶搂着姑娘,诉说自己当年亦正亦邪的往事和无处安放的青春,夜色中情欲的味道弥漫开来,告诉每个人的灵魂,这里只分男女,不分老幼。当年银锭桥号称“城中水际看西山第一绝胜处”,如今河畔的人比水里的鱼虾多,谁看谁真不好说。走累了,趴在石栏杆上看水和水中的星星,心说要是此刻失聪也未尝不是坏事,我猜你没准天天都这么想,清清静静临水看山多好,我嫌人多嘴杂可以不来,你嫌烦想躲却躲不开,而且你也不能躲,这里的水是你的根。
月中陪哥们儿逛北大,还是在夜里,走西门,沿着小路往未名湖遛,天气微凉,扑面而来的姑娘和她们的马尾辫大白腿让我们痴痴地问了一路“同学,未名湖怎么走?”而意犹未尽。弯过一片树林,波光乍现,远处水塔的剪影在月光下顶天立地,力道十足,按下电钮就能射出太阳系。水边石舫上坐着几个人,围着中间几瓶酒,眼放精光,牛逼闪闪。百年来你用这丁点水土养出不少民族的脊梁,让我知道这片闪闪的水面上荡起的不止是双桨,还有这个时代的骨气。所以我猜你对学堂里的人一定格外宠溺,这里的年轻人是你的魂。
早些年陪父母逛故宫,站在入口,我摸着门上巨大的铜钉心里想,除了太监宫女,当年能进这个门的非富即贵,他们带着傲气、杀气、戾气走进这个天下读书习武之人的最终圣地,他们在这里定死生、分金银、抢美女,他们在这里勾心斗角、男盗女娼,他们在这里名垂青史、遗臭万年。这时我爸说赶紧走,前面有个讲解员咱们去蹭着听听。我一边拉着我妈听讲解员用走了调的大喇叭说这是慈禧的马桶那是光绪的便盆一边想这百年的皇城待遇让你有了独特的性格,让你见兴衰荣辱不变色,每临大事有静气,像檀木一样强硬,像草一样坚韧。这里的草木是你的气质。
现如今你也八百多岁了,前几个世纪你都是爷,住在里面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你自己没动过,冷眼瞧着北边的牧民赶走了东边的女真,中原来的要饭的把牧民赶回北方,女真不痛快又从要饭的手中把你抢了回来。你够坏,新主人来了肯定先建设你,把最强壮的兵士和最诱人的姑娘都放在你这,几百年过去,兵士和姑娘都没了,你还在,活的有滋有味,贵气十足。
最近这几十年你变化不小,估计你也没想到,棋盘街成了大广场,推土机冒着黑烟用蛮力铲平了一条又一条古老的胡同,废墟上立起了鸽子都飞不上去的高楼和长的像楼的裤衩,楼中的男男女女梳背头穿丝袜,灯红酒绿尔虞我诈。城墙也快被拆没了,拖拉机运着比它们古老的多的城砖和比城砖更厚重的历史突突突地开走了。
有时侯我就想,你自己默默承受了这么多是否会感到疲惫,是不是在某一瞬间想抽身离开,舍却三生繁华,坐拥西施或比西施还风骚的姑娘,同泛五湖而去。如果是,记得带上白酒和手枪,世态炎凉,白酒麻醉自己,手枪保护姑娘。这几年的雾霾比前些年的沙尘暴更阴狠,你得小心。前几天北风吹过,哥们儿站在京西郊湛蓝的天空下对我说,其实北京的元气还在,说得有理,几百年的古都几千年的城,怎么能说走就走,这茬人糊涂,你大气不计较,牛逼。
这话和你说,其实也是和自己说,凡事皆有因果,大气些,看淡些,方能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就像你一样。
这里的春秋虽然美好但也短暂,就像这漫天的杨絮,你见的多,不留恋,而让一群怀春的猫嚎叫着纪念这充满欲望的季节。天气渐热,你一个人的时候注意身体,几百年的肉身更需保养,别人可以拆你,自己不能拆自己,想想这些道理你肯定明白,那这句话送给我自己。余不多言,为了金钱名利美女,你我共同成长。

遥祝暑安。

及:伏天将至,有空去地坛和你喝酒,两瓶牛二,半斤鸭脖。

再祝!
晚辈于京西南郊
三月廿六 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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